【我和克利夫蘭同去釣魚的那一天】
Zina Wilcox Putnam 原著
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曾和母親同在麻省的臺林罕山谷住著避暑。在住宅的一旁有一個農場,是名主筆季爾德的產業。他家有六個教養得特別出眾的孩子。
在另一旁則住著一個身材高大、皮膚白哲、而略有古怪脾氣的人,他來住未久,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其實他是剛從白宮卸任下來的前總統克利夫蘭,在四年後又當選重任總統。)只認得他是一個大個子。
就在那年,我初次被人認為在年齡上已夠資格可以在季爾德家那個厲害管家婆伏勞林所指揮的例年音樂會中,擔任打鼓的角色。可是季爾德家的孩子們對於我在這方面的努力,曾加以殘酷的嘲笑,所以我希望那個音樂會永遠開不成。
有一天,母親告訴我明晚將舉行音樂會的試演,他們邀我參加。她不曉得我缺乏自信,所以她聽見我拒絕前往參加時,便叫我去睡覺,並威脅地說,如果我再囉嗦就要挨揍。
當時我即決定要從家裡逃走。第二天,黎明即起,拿了父親的一條大絲手帕包好一份午餐,就向茫茫的大荒出發。我的思想是要在大荒之中毀滅我自己,使得我的殘酷母親大為傷感,那六個小季爾德也將後悔無及。
我大約走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程,就聽見後面有馬蹄得得之聲,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大個子駕著一輛四輪馬車跟上前來。我想避免他的注意,乃走向路旁,讓他好過去,可是他已經看見我了。
他叫了一聲:『嘩!(叫馬停止聲)珍妮!(牝馬名)』大個子坐在車上單座的中央,那部份的座墊被他壓得深陷下去。車後掛看幾根釣竿,伸到路上。他頭上歪戴看一頂舊帽,帽子的周圍則飾以釣鉤組成的花圈。這種打扮使得他比以前有趣得多了。
他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不是威爾考克士小姑娘嗎?清晨大早往那裡去昵?』
我照臨時想到的第一個地名,隨口答道:『去費城。』
『費城嗎?』他重說一遍:『那是相當遠呀,你願意搭我的馬車嗎?』
我點頭表示同意,這是我第一次考慮到距離問題。大個子彎身到車外,把我提上馬車,坐在他的旁邊,他的動作笨拙得像大熊一樣可笑。他把馬韁在珍妮背上一拍,那匹牝馬又開始緩步前進了。
他問我到了費城後要做些什麼事,我答以或當巴蕾舞女,或做小旅館的掌櫃,現在還沒有決定做那一項,因為我最喜歡去做男鼓手,但這不是女孩子所能做得到的。
他又問道:『你的爹媽知道你去費城嗎?』他的親切而尖銳的眼光,令我不得不據實回答,自承是從家裡逃出來的。他安詳地說道:『想必你是憎恨你的爹媽,但此外並無不捨得的人嗎?』『有的,那就是模里兒,我曾和她吻別。』
『妙里兒嗎?』『不是的,是模──里兒。是我自己替她起的名字,她是我們那頭母牛的女兒。奧爾滋說過,如果我幫忙餵大了她,我可以把她帶到巴林頓賽牛大會去比賽。』
大個子搖搖頭,頗有惋惜之意。他說:『丟下了模里兒實在是太可憐了,不是嗎?』
我想起我彎身去吻模里兒前額的白星時,她那流動的棕色眼光,令我委實難過。我們在車上沉默了許久,後來還是大個子開囗問道:『我可以問一下你為甚麼要逃走嗎?』
我告訴他說:『那就是為了那個音樂會問題,母親吩咐我必定要和季爾德家的孩子們一塊兒打豉。』
『你不喜歡打鼓嗎?』
『喜歡的,喜歡得很,但是那班孩子們和伏勞林都擔心,生怕我打得不好,使得我自己也覺得膽怯。』
大個子似乎懂得我的意思。他說:『我記得我在第一次登臺演說時,也嚇得像一隻兔子在尾巴上綁著爆竹一樣。但是我有作那場演說的需要,而且知道一經講下去,必定會講得很好。』
『你也逃走了嗎?』
『沒有,』他說:『我以為在那裡聽講的人們未必知道我的膽怯,所以我不露馬腳,侃侃而談,竟像一位老小姐在宴會上的應酬一樣得體。』他接看說:『當然,如果你去了費城,我不曉得那些小季爾德怎會知道你是一個打豉名角昵。你須知,我並非有意要勸你去做這樣那樣,你是知道我現在是去釣魚的,如果你樂意一塊兒去,我極表歡迎,釣魚能令人有很好的機會去仔細考慮一切問題。』
我正想說:不,謝謝你,可是一泓湖水已在跟前了,那種翡翠般的美,頓使我忘懷一切。我們就在岸上一間小木屋的前面下了車,把珍妮交紿品克斯,他是一個嚮導,照料大個子的小艇的。艇上有一張很大的旋轉椅,固定在底板上,兩舷裡面鎖著一些很悅目的櫥櫃。品克斯把冰塊裝滿了一櫥。
大個子從他的各種釣竿中選出一根最短的,拿在手中像鞭子一樣地揮動。一面在說:『你瞧,這剛合你使用。』隨即把那根釣竿插入我的手裡。他指看小艇說:『爬進去!』
大個子教我怎樣垂釣的方法。他說:『把釣竿的尖端對準你認為有魚的所在。』他又表演紿我看。一面說道:『把浮子拋下去──噓!──讓那條線飄流。然後再照這樣把線捲回來。』
我問道:『若是那裡沒有魚,又該怎麼辦昵?』
『那末,只能憑你的經驗和抱著一點希望,繼續嘗試。有兩侗字是非常重要的:忍耐和有恆,我有很多次因為猜不透深水中的情況,只好盲目地垂釣。』他想起一些往事,愉快地笑起來說:『你必定會覺得驚奇的,我這樣做法竟釣得很多魚兒昵。』
忍耐和有恆。這兩個字對於我個人是生了很深的根,雖然在那一天我並未想到這兩個字會時常領導我的成人生活。
等到我對於各種原則:如安插魚餌,收緊釣線,測定時機將釣線趕快捲回來等等都略能領會之後,那天的正經工作就開始了。我們拋錨來試一下我們的運氣。
大個子說:『注意,我們在釣魚的時候是決不說話的,因為魚類有聽覺,並且知道我們不懷好意。』
在沉默中,好像有一種特別的和平氣層降落到我們的頭上。只有大個子釣著幾條細口鰣魚時,打破了一下岑寂。我忽然發見一個奇蹟:水裡沖起一條白色的浪花,後面跟看一支淺綠色的飛箭。在那絛梭魚再沉入水中的一剎那,我的心臟簡直停止了跳動。
大個子喊道:『儘管讓牠跑──你已經捉到牠了──收緊釣線──向內捲,向內捲!』我的難以置信的功績證件隨即擺在艇上了。
大個子當我是一個大人一樣,望著我說:『這條魚真漂亮呀,不是的嗎?』當時我覺得和他很親近。
正午,我們停船靠岸,準備進食,從大個子的大籃和我的大絲手帕中取出我們的午餐。我們在進食時,他偶然間道:『你到費城把事務料理後,還會回家來嗎?』這一問,提醒了我那個幾乎忘記掉的計劃,但是不知怎的,那個計劃現在已失去大部份的魔力了。
我卻仍然大膽地回答說:『決不!我回家的機會並不比克利夫蘭重任總統的機會更大。』
大個子注視看我,默然片刻,然後聳起棕色的眉頭,問道:『你為什麼這樣說昵?』
『因為我的父親常說,那是表示「決不,決不,決不!」的一種說法。他說如果一位總統下屆落了選,就決不會再當選總統。那是美國歷史上從來未曾有過的事。』
大個子喃喃自語道:『好嘛,我會……哼!』
隨後,他叫我幫著收他那些殘餘食物,並說:『你從此一去不回頗使我失望。我還想再和你同去釣魚昵。但我猜想你或肯答應到我這裡來擔任一種和我作伴的工作吧。』
我原想告訴他,說我極欲再和他同去釣魚,即使要犧牲我的費城計劃,亦在所不惜,可是我講不出口。
我幫同他把釣具拖上馬車後,就爬了上去坐在他的旁邊。我被太陽晒得飛紅,沉沉欲睡,心泰神怡,乃將頭部斜靠在大個子的溫暖塊頭,旋即深入睡鄉。母親已在門外等候著我們。她已經知道我的去處,因為奧爾滋曾見我們同遊湖上,便告訴了她。
大個子把梭魚遞給母親時說道:『你們有一個很出色的漁人呀,她學會了一手很正確的垂釣本領昵!』
我站在母親旁邊之後,我講得出囗了。『請問,我可以再去嗎?』
他說:『當然啦!有何不可昵。』他隨即拿起了馬韁,而在珍妮開步前進時,他又轉過頭來對我說:『我順便告訴你一聲,我相信克利夫蘭會再幹的。』
當母親對我說明大個子是什麼人的時候,我嚇得幾乎氣都透不過來。但那晚我在試演會打鼓,確打得非常精彩。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我有點像變戲法一樣,已忽然成為一位美國總統的密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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